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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dmin - 台江分校 | 2011-09-13 | 點閱數: 2351

吳茂成        2009年6月29日      2011/9/9補記

鐵民老師走了!聞訊,心底一慟!

二OO九年夏天,高雄公民寫作的同學們來到鍾理和紀念館,拜訪鍾鐵民老師,我們一群人走在文學步道,分享鐵民老師的寫作觀及經驗,受益良多。

如今,鐵民老師走了,重新閱讀當時的採訪稿,其精神彷彿在前。


二OO九年六月二十九日早上,陽光灑落在鍾理和紀念館前,鍾鐵民老師一如往昔,見著人就微笑著打招呼,因病駝背的他,卻流露著挺著胸膛的堅毅氣質。

今天是旗美與高雄社大兩校公民寫作班,經驗交流日。

第一站,我們前來採訪鍾鐵民老師,分享其寫作經驗。

鐵民老師告訴大家,不管什麼樣的文學,就是要真實,文學要真實,新聞要真實,散文也要真實。

鐵民老師說,這是他父親告訴他的話!

聞言,我想,這也是鍾理和先生的寫作觀,更是父子二代筆耕的精神。

「真實!」用如是的生活觀來寫作!

 

他說,散文是作家的身份證,透過作家的心與眼來寫現象。很真實的文章,讀者才能看到真實的情境,若是虛偽的,就看不到。

鐵民老師舉以前高中作文為例,寫田園如棋盤,想起大陸同胞…賞月的文章也是如此,賞月時也會想起大陸苦難同胞…這樣的文章,一文不值。

他告訴公民寫作班的學員們,真正的文章就是要真實,例如「百年書寫」,要從過去與現在的高雄的差異去寫,第一要考量的就是真實,還不是為了得獎而寫的作品。他坦言,有很多作家寫的文章,好像自己很偉大,一套很好的道理,其實自己不是如此。

鐵民老師從新聞及報導文學析論寫作之道,他認為,新聞報導要真實,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意見。例如,以前評報導文學獎時,有一位作家寫了某件司法案,他去採訪這些人,但是他的文章認定被起訴者沒有罪,在司法未判定之前,文章就如此寫,像這樣的文章雖寫得好,但是在做人的態度上,不能如此,不能先判決。

他說,有沒有罪是司法問題,不能將自己的感覺寫進去。

 

鐵民老師表示,報導文學第一要很誠實來寫,例如張拓蕪寫的是工兵的待馬輸卒故事,把這些事情的一個小部分寫出來,一個小故事就可以拼成他的工兵生活。評「百年書寫」徵文,有很多像寫旅遊手冊一樣,讀起來像導覽手冊,但是散文要有感情,要有自己的生活經驗才行!

「寫散文要有個人的感覺!」鐵民老師先下了一個小結!

 

「接下來談技巧,文字很簡單,說話要講清楚,要與人分享心情與感覺,若是如此,就要寫得讓人看得懂!」

他說,有一位朋友參加國家文學獎,文章竟然沒有標點符號,自己拿回來看,還是看不下去,不標點讓人看不下去,評審都看不下去,那麼一般讀者如何能懂,若是自己寫著高興,那麼怎麼寫就怎麼寫,但是要讓人懂,就要寫白話,讓人懂。接下來寫作能力強了,觀察力強,就可以把很多細部的地方描寫出來,寫得很生動,但是寫得太細,也會受不了,要掌握幾個細部主要特徵來寫,這就是需要功力,愈寫愈久,就可以掌握,當然也要看人家的好文章,就可以瞭解人家如何運用文字。

鐵民老師笑著說,作家好像沒有中文系畢業,即使中文系,也不是在中文系完成作家的歷練,寫作很難在課堂上教,中文系太磨文字,寫一個句子,就思考文法對不對,語意順不順,還要講究編排,事實上,我們用眼在看文字,心裡也在讀,文字的音節,還是要注意一下,要用心去讀,讀起來不能拗口,所以好的文章,意思清楚之外,讀出來是順U+8F30的。

他舉鄭清文為例,文字就很順暢與簡潔,特別是童話故事寫得很好,今年笠山兒童文學營,就找他來講課。此外,林海音的文字也是很順暢,文筆沒話講。

 

談完寫作技巧之外,鍾鐵民老師進一步說明如何找到題材,他表示,日常生活中就可以找到題目,不要寫大題目,只要寫一件事,別人說散文是散的,其實還是有事情的內容與主題,從一二千到幾百字,一小段去累積,許多小段湊起來就不錯。

鐵民老師認為,生活經驗很重要,可以找到很多用不完的題材,他說,自己退休不久,新生報的家庭版,就找他開個專欄,希望寫寫農村田野記事,每個星期寫一篇,負擔不會太重,但是,一寫就恐慌了,每星期一次…有壓力,後來變成一季四篇,但是時間過得很快,四篇一下子就登完了,主編又來催稿,到最後,他只好跟主編說,你幾點下班,下班前傳過去。

他坦言,一開始很難寫,但是,一到後來,發現什麼都可以寫,一個杯子也可以寫,談談自己的看法都可以,一開始寫到一千五百字,但是主編要求不要那麼長,就寫七百字,現在想起來很後悔,一個好題目,只寫七百字。

鐵民老師表示,路寒袖後來也向他邀稿,寫非台北觀點,一星期二篇專欄,他也是如此找題材,寫小東西感覺就好,這是不錯的,寫小東西沒有壓力,寫一下就超過七百字。

鐵民老師用一個譬喻來說明寫作,他說,寫作就像騎電動單車,踩得愈有力,電動馬達也跟著有力,例如,單車有什麼好寫呢?他從自己的生活經驗中,想到單車有很多主題可以寫,以前單車很昂貴,民國四十五年,一部單車,要一千五百元,薪水才三百元。當時單車很重,輪胎很大,舅舅騎單車來家裡,他就學著一手抓著坐墊,一手抓住把手,一直摔,一直學,很耐摔。結果隔天要上課,很酸痛,起不來,告訴媽媽不能上課,吃過午飯後,舅舅又來家裡,他看到單車,忍不住又去騎,再摔,但是後來就學會了。

鐵民老師回憶起那一段日子,他表示,剛會騎單車時,很奇怪要避開石頭,偏偏就撞上石頭,遇到人也是如此,後來自己學開車時才懂得,騎摩托車也是很危險的,開車的有時是閃不開的。

他說,由於家裡一直沒有單車,當時父親要上班,自己要到美濃上學,每天要等同學載他去,有時沒有搭上,就要走一個小時的路去美濃上學,所以他一直期待有一台單車,直到民國四十五年,他父親鍾理和先生得到中華文藝獎,獎金一萬元,以月薪三百元來說,就是三十個月的月薪,於是就買了一部單車,父子搶單車,後來有小火車從廣興開,走到那裡也要四十分鐘,他不能等車,有一陣子,父子互相讓,今天給你騎,互相推,為何呢?因為當時要背著電瓶,到美濃充電,晚上才有燈,每星期都充電一次,要載出去,很重,二人就互相推。

鐵民老師後來到台北讀書,有人送他一台富土牌的單車,在台北騎的時候,他就騎到板橋、土林…到處走,他表示,「富土霸王」很好騎,帶回來沒地方放,後來就送人家。

說到這邊,他加重語氣說─「那也是如何摔,都不會壞。」

鐵民老師告訴同學們,光是單車就有這麼多的故事,可以將這些生活經驗有關的事拿來寫…單車開始是交通,後來是休閒…以前讀書時,騎到美濃時,灰塵厚到有半尺,泥路陷進去,單車還不會倒…但是,現在的孩子也不騎單車,怕太陽,一段路就覺得很遠,他說他自己卻是很喜歡單車,一直有很多部。

最後是結論要如何寫,鐵民老師表示,以單車來說,可以寫二千字到三千字,跟著有關的是他父親上班的故事。他說,自己騎了,父親就要走路上班,自己也會內疚,那樣的生活,固然辛苦,不過,都是值得回憶、寫作的材料。

 

聽完鐵民老師的寫作經驗談之後,秋金同學進一步請教如何寫詩?

鐵民老師強調,詩不是每個人能寫,感覺要很細膩,要有奇特想法的人才能寫,寫散文比較快,可以直接寫,直接講。然而,詩是筆與心,是彎曲的語言,文字背後有很多含意,要如何讓讀者感覺到?這是不容易的,他個人是不會寫詩。

同學素素接著提問,一個題目寫了七百字,會不會再延伸出一二個主題?

鐵民老師指出,畫家與畫匠不同,畫匠可以畫出很多類似的作品,作家不行,同一個題目寫完就好,要寫還有很多題材可以寫。例如從玩相機到現在,也可以寫,光喝水也可以寫,寫幾個特殊感覺,個人特殊經驗是最重要的,每個人的生活不一樣,所以,寫愛情小說不好寫,大家都是一樣的感覺,不是男就是女,瓊瑤就很厲害,其次要關懷,關懷社會與人,太個人的,讓人感受的共鳴就不大。

他謙虛的說,以前自己寫好一頁,就要從頭再看,才不會寫義掉,改了三四頁,改得太亂,就要重騰,重騰之後還是要改,每看一次就改一次。

秋金同學則是苦惱自己,寫下去很容易,但是一寫,又寫出不同的主題。

鐵民老師以自己的經驗來為同學解惑,他表示,自己寫作就先寫大綱,幾個結構就可以寫,大綱擬成了,文章就成了。

他笑說,自己後來也懶了,因為摸久了,大綱就在腦裡。重點是要捉住主題,離開主題,文章就沒有看頭。例如,看金庸的小說很過癮,於是就去買清朝的小說來看,寫的是會放劍光,買到了就很興奮,但是拿來看,一開始就是老劍客要收山了,仇家來復仇,只有一個孩子逃掉,後來就去娥媚山求劍仙,遇到某村莊的村女,劍術很好,就問她到那裡學,就到那裡去學,這位劍客也是從別人那裡學,寫到最後回不來…他們都是如此寫,布袋戲也是如此。

鐵民老師表示,開始寫,會有如此毛病,他再舉自己的經驗為例,他說,一開始看別人寫文章怎麼那麼多,他自己也是一寫出去,就會延伸又走掉,給他當頭棒喝的是張良澤先生。當時張良澤在成大教書,教書就在寫文章,文章很棒,後來變成研究者,張良澤來看他的小說,就批評他一直想要拖長,張良澤告訴他,有話則長,無話則短。後來,筆拿起來,一寫就是一萬多字,直到可以收尾時,就是如此,不像以前,寫一二千字就辭窮了。

「有些文學家的童年很悲慘,寫的就很悲慘,有些人是寫正面,這樣是不是就是真實?」德華同學也丟出一個問題。

「小時候真的很苦,一連七天吃青菜,在生活上很苦,但是童年辛苦的事,今天看來,那是最有記憶的事!」同學的提問,讓鐵民老師再想起童年。

他進一步分析,童年快樂的事,現在反而想不起來,想得到的都是艱苦的經歷,都是甜美的回憶,例如玩水淹水被人救起,還要被打…他個人認為最苦的事,就是最快樂的事。

慧玲同學則提出更細的問題,她問道,一開始是如何開頭,例如照相機,是閃過一個念頭?還是要慢慢構思?

「要構思!」

鐵民老師指出,初期寫作醞釀時間要長,寫久了就有相當經驗,就知道如何組織與安排情節,讓他生活…突顯出要表達的意思,今天寫照相機要有一個主題,才能讓文章結實,完全沒有時,看了等於沒有看。當然照相機的功能是留下紀念,當時是如何拍的?過去的相機是什麼樣的相機?再談到如何借照相機,如何討好相機主人,如何買二手底片,有錢之後,買了什麼相機?相機數位化之後,一開始是抵制不買,後來是沒有它不行…

鐵民老師說,相機這個例子,就是把需要的情節放進去,不要的就去掉,才能精簡,好的作家就會分辦何者是需要的情節,何者是不需要的情節,他只要把想到的情節,用一句話寫下來,就可以抓到構思,第二天就可以來回憶,寫出來。

他告訴我們,主題記得,文字不重要。

 

一個早上的公民寫作採訪記,在鐵民老師親切的對談中,暫時畫下句點。揮別尖山下的鍾理和紀念館,我們心底都有一個答案─寫作即人生,鐵民老師用他的故事,給我們上了一堂最生動的公民寫作課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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