啾啾～啾啾啾～啾啾啾～一絲一絲幽微啼鳴，阿男的眼珠子不由自主轉往聲音處，一隻黃口小麻雀，俟著花台緣石，在春雨後傍晚傳來。

　最早發現這小麻雀的，是阿男的兒子阿魚，他興奮地喊叫阿男，「爸比，快來，有隻小baby的鳥在花台」。這隻小麻雀羽翼未豐，身子單薄，看來尚不足振翅而飛。這下可好，應在巢內的幼鳥為何流落於此，倚石而鳴。

　阿魚說我們來養他好嗎?這提問，令阿男為難。照顧小鳥，阿男的經驗值是零，何況是更脆弱的生命。阿男環視四周，樓層夾縫、灌木林間，尋覓鳥巢的可能，欲將幼鳥放回巢位，但遍尋不著。天陰水氣足，春風雨水又將落下，阿男趕緊找來紙碗，內襯著皺疊衛生紙，建了臨時窩給小麻雀棲身，並移往離落鳥處最近、可避雨處。一如落難的幼鳥般，冀盼親鳥的發現與餵食。

　那一、二夜，阿男睡得並不安穩，心中盼著小麻雀與親鳥大團圓，夜裡總覺似有似無聽到鳴叫聲。

　小麻雀終究無法順利長大。阿魚說，他爸爸媽媽找不到他了。阿男說，我們一起去把他埋到土裡吧！

　要埋在那裡？想起離家不遠的郊山，應是理想地點。這山，阿男曾與家人來過一二次，山勢平緩好走，是阿男心中具療癒、喘息的山林。

　週六早晨，阿男開車載著阿魚，由市區開往阿里山山脈方向，來到這郊山停車場，拿出小鐵鏟，從停車旁的一處出入口，往山裡走去。

　來程車內，阿男對阿魚說，我們為小麻雀寫個祈禱文，跟山說，請山給他一個歸處，阿魚似懂非懂點頭說，你先說。阿男起了頭，唸起了「山神！山神」。接著，阿魚說，「麻雀over了」。阿男覺得用英文字不好，聽來像電玩，不尊重。阿魚改口說，「麻雀掛了」。就用「掛了」，不強求孩子，這是孩子所能理解的文字。阿男思忖後面幾句，為生死自然循環註解，想讓阿魚對生命的捨與得，有所啟發。

　天空飄著雨點，看來等下會起大雨。於是，他們在入山後第一個彎處的大樹下，停下腳步。就這吧！阿男與孩子面對大樹與山林，唸了簡單的祈禱文﹕

　　山啊！山神小小麻雀掛了

　　請給他你懷抱在生命的土壤

　　回到原來

　唸完，阿男拿起紅色的手鏟，撥開樹下四五公分厚的枯葉堆，挖開黑色土壤，將來不及長大的小麻雀移入、覆土、回葉，樹下就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一般。

　對一個學齡前的孩子說，生、死的理解是有限、遙遠的，但阿男相信每件做過的事，一如入土的有機質，化為萬物的能量，終會在阿魚的人生旅程中，轉為養份、力量。

　大雨終究落了下來，滋潤著山林大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