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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elly - 教學報 | 2022-08-29 | 點閱數: 411

南山,沉睡的廣大墓地,那也是一種人生的實境體會,對府城人來說可謂聖地。長埋於南山的阿嬤背後的墓塚壘壘,有著相同的榮枯與故事,在生死交疊時刻後,創造了現在,篳路藍縷一起走過四百年,生動的訴說許多曾經存在的時間、空間及人物故事,而這個城市卻毫不留情的送走記憶。
[土道十二文刊]
府城南山系列:
尋著阿嬤聲音,重回小西門的歷史場域
作者:韓麗瑛
偉大的城市應該有無限可能,容許世人不同的描述,就像阿嬤一樣,有自己的魔幻世界,她認為有佛、有神、有人、有鬼,虛幻與真實的世界並存,府城就該開拓想像空間,這空間又充滿生老病死的環結。
五十年前的某個夏日午后,跟阿嬤坐在客廳聊著聊著,阿嬤如語囈般的呢喃,藏夢般的召喚,帶我走進小西門的歷史時光,下大道、下太子、法院、監獄、電力會社、西門城外辭別、葬儀堂……,鏈結百年前的想像,彷彿觸摸到小西門的內心。
阿嬤的童年時代,她說「小西門城外是一片樹林」附近的小孩子,都在這個地方撿柴,附近大廟創始於明萬永曆年間「開基昆沙宮」,祀奉哪吒太子。
阿嬤撿柴時代,正是甲午戰後,清國人一夕之間成了日本人。
「日本人要入城時,彼日透早太子爺站佇城門頂通知大家。」阿嬤認真的說著。
從殖民往事知道太子爺不只無法阻擋日本人進城,也強制的改造舊城區,拆了城牆、建造台灣電力株式會社、台南監獄…,將「開基昆沙宮」搬離到現址台南中西區府前路一段359巷2號。
童年阿嬤只聽過「燈仔火」,沒聽過什麼「電火」,她問了大人什麼是「電火」,大人告訴她「以後燈仔火,攏ㄟ倒吊。」
阿嬤說的如火光幻影,她歷經的不只改朝換代,也走進不可測的未來科學,新時代的腳步正在強制趨向阿嬤。
小西門橫跨了百年時光,尋找阿嬤的日常地景,在蛻變的城市裡,舊日樹林已不知身在何處,唯見繁華街區的樹林街。
在我就讀職業高商時,學校夾在「監獄」和「葬儀堂」之間。十七、八歲的我,極為內向害羞,因教室在三樓,必須穿過男生集結的一樓,高中男生大多賀爾蒙過剩,只要有女生經過,都像野獸般狂吼亂叫。為了避開可怕的男生,都在早上七點不到,就趕緊到校。
現在很難想像新光三越旁的樹林街,在四十多年前是多麼的偏僻荒涼。一邊是監獄十米高牆,另一邊是學校紅磚圍牆,每天步行到學校時,接近校區的二、三分鐘路程是最艱難的路段,道路上都是亂石、雜草、不見人煙,時不時還會竄出溜鳥俠。
某日,大清早到學校,竟然從監獄側門,前後兩人抬著擔架走出來,躺著覆蓋白布的屍體,那時心想著,是剛被槍斃的犯人吧?念頭剛浮起,來不及反應時,又抬出第二具屍體,白布下露出兩脚穿著草鞋,脚板及脚趾是髒污的。那時,驚駭到無力舉手向站在校門口的教官行禮,可能教官看到我臉色慘白,驚恐寫在臉上,並沒有咆哮叱責記缺點。
經過四十多年後,葬儀堂拆遷、台南監獄已成為歷史名詞。
記得三十多年前,逢甲路改為西門路一段時,小西門區域尚未繁華,馬路上沒什麼店舖,偶而有小攤販拉著黃燭燈泡,賣個包包、衣服之類,冬夜行人稀少,顯得冷清,對街的1988年國泰標到台南監獄二萬多坪土地,暗黑了二十多年。而後,飯店、百貨公司紛紛樓起,小西門漸漸繁華起來。
為了觸碰阿嬤的記憶,走進和意路「晶英酒店」對街,不起眼的窄巷內,巧遇當地耆老吳先生,他指向巷內有間小廟「萬壽堂」,「這間陰廟下面是墳塚,但年代多久已不可考…」不知何處失意、無辜的鬼魅寄寓其中,無從等待的蝸居在此。穿梭進入幽腸小徑,就是阿嬤深信神蹟的太子爺「昆沙宮」,廟埕石刻碑文內藏有舅公的名字,想必下太子的「昆沙宮」是阿嬤家族的信仰中心。
小西門到大成國中後的水交社約一公里餘路,巷、街、道都拓寬了,也拆了,單單存留著南山公墓,府城先民長眠之地,見證四百年來明鄭、清國、日本、民國的歷史,穿越生死輪轉的一條出山之路,老去的阿嬤也選在南山作為長眠之所。
長眠的阿嬤應該無法想像,象徵送別的小西門城外,有朝一日會成為充滿商業、車流、來來去去的旅人與過客,更難以想到,她親手料理後事送上南山的阿公、大姑姑,某天墓碑噴上紅漆掘墓起骨。浮華的城市讓阿嬤與鄉親,成為被犧牲的散碎魂骨。
南山,沉睡的廣大墓地,那也是一種人生的實境體會,對府城人來說可謂聖地。長埋於南山的阿嬤背後的墓塚壘壘,有著相同的榮枯與故事,在生死交疊時刻後,創造了現在,篳路藍縷一起走過四百年,生動的訴說許多曾經存在的時間、空間及人物故事,而這個城市卻毫不留情的送走記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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