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懷疑，你是在安慰我》

刊於106.0627中華日報副刊
作者：吳坤峰

一雙圓滾滾大眼趴在床上，正對著阿男說「我懷疑，你是在安慰我。」

　這提問來得又快又急，卻又無聲無息，像個懷有絕世輕功的武林高手般，凌空而降，沒落下一丁點聲響，著了地站在離阿男僅一個拳頭的距離，阿男側過頭正對上兒子阿魚炯炯大眼，一室漆黑催人睡，阿魚卻目色直逼，阿男倏然不知所措，像被人看破了手腳似的，心虛了起來，但為何要心虛，自己也不知，只是忙著找條被子蓋上。

　我才不是安慰你，這些是事實，發生在我身上的真實，我想讓你知道，我國小時，連英文是圓是扁都搞不清，而你才九歲就懂了許多，所以持續每天會一些，一萬個小時的積累定律，到你十八歲上大學時，英文對你來說只是”a piece of a cake”，不會是難題，會像你吃蛋糕那般甜蜜。

　阿男為了安慰，不，怎打起臉，應是為給阿魚學習與堅持的力量，說自身英文在進大學時的程度，那個連teacher這個單字都不知如何發音的過去。進了大學，阿男從英文音標發音重新學習起。也許父子倆世代差異太大了，在這凡事超十倍速的現今，學習焦慮也是成長了數十倍，想當年的說法，緩不濟急，聽來陳腐空心，燃不起一點助力，阿魚說﹕「他還是怕學不好，還是不安。」

　「我知道那種感覺。」大床旁的單人床，聲音橫空出世，那是阿魚的阿姊。

　「會讓人懷疑自己頭腦不好。會讓人充滿挫折。」

　是啊！對阿姊而言，身為一個現職國中生，學習壓力少不了的。若學習又被化約為成、敗二元法，只見競爭軀殼，有時是會殘酷撕裂自我的價值，懷疑起自己的能力。

　「我今天讀到一本書，每篇大部份的內容只有六、七句話，但我覺得寫的很有道理。」阿姊問阿魚要不要聽。

　「好啊！」阿魚喜歡聽人說書。

　取了書，阿姊回到房間，房門未盡合上，留下了一道細縫，門外的光爬過鉸鍊側門縫，駐足書中字句上。

　先唸這篇＜站在交叉路口的時候＞，超難的，我還不很懂。房內暗靜，阿姊的聲音青嫩如夜裡清澈山泉，在無人森林小溪涓流，擁吻溪石，發出潺潺音律，寧靜了時空……

　「你懂嗎？」

　「很簡單啊！」。

　「你真的了解？說來聽聽。」

　「就是，山不轉路轉，路不轉人轉，人不轉心轉。」阿魚霸氣註解。

　這回答還真出乎阿男與阿姊意料之外，二人大眼看向阿魚，阿魚到底從那學到這些想法與語句。阿男打破沉默直說「他真的懂吔！」

　又唸了另一篇＜還是傷心＞。阿姊聲音還是好聽，輕柔地訴說，微顫泌入了心，既使覺得傷心，聽著聽著也就沒那麼憂傷。

　「再唸，我還要聽。」阿魚催促。

　「明日請早，請預約。」阿姊畫上休止音。

　該睡了。沒有人察覺，在彼此的話語下，已安慰了一室的擔心。